AI技术与平台垄断：以“苹果税”争议为例

2024年5月，备受瞩目的中国首例消费者起诉“苹果税”垄断案一审宣判，上海知识产权法院认定苹果公司在中国区软件市场显然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但驳回消费者关于停止收取30%“苹果税”的诉求。作为苹果全球第二大营收来源国，中国地区的“苹果税”一直是全球最高水平（图1）。

图1 中国的苹果佣金率全球最高

资料来源：21经济网

这一事件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了关于平台权力、技术垄断与法律滞后的激烈讨论，同时成为观察人工智能（AI）如何推动数字平台扩张权力的重要窗口。

一、“苹果税”与算法规则

苹果通过其App Store建立了高度封闭的生态系统，并通过AI技术优化用户体验和开发者管理。用户可以轻松获得应用推荐（图2），而开发者则需要通过苹果的审核和推广体系来争取市场份额。但这种“便利”背后隐藏着平台对规则的垄断尤其是通过“苹果税”（通常为应用内购买收入的30%）和算法规则，苹果牢牢掌控了生态系统的核心权力。

图2 App Store首页应用推荐

资料来源：互联网图片

1.平台生态的封闭性

苹果的生态系统以App Store为核心，其开发者工具、支付系统以及审核机制都深度依赖AI技术。例如，AI审核系统能够快速筛查违规内容，同时通过算法动态调整应用的上线顺序和推荐优先级，从而直接影响开发者的曝光率和市场收益。这种技术壁垒不仅提高了生态系统的运行效率，还进一步巩固了苹果对开发者的控制权。

•AI审核与算法推荐：苹果利用AI技术对应用进行自动化审核，确保内容符合平台规则。同时，推荐算法根据用户行为数据（如下载量、使用频率、评分等）动态调整应用的展示顺序，这使得开发者不得不依赖苹果的算法规则来获取流量。

•支付系统的垄断：苹果强制要求开发者使用其内置支付系统（IAP），并从中抽取高达30%的佣金。这种支付垄断使得开发者无法绕过“苹果税”，进一步强化了苹果的市场支配地位。

2.绝对的市场支配地位

苹果应用商店在iOS生态市场具有独占优势，这意味着开发者几乎没有其他替代选择，只能依赖App Store分发应用。通过AI技术分析用户行为数据，苹果能够精准识别高盈利应用，并动态调整其分成比例或推广策略，从而最大化自身收益。

•市场垄断：极高的市场占有率表明，苹果在iOS生态中几乎处于绝对垄断地位。开发者无法通过其他渠道触达iOS用户，只能接受苹果的规则和佣金政策。

•AI驱动的商业模式：苹果利用AI技术分析用户行为，识别高价值用户和高盈利应用，进而优化其分成策略。例如，对于高收入应用，苹果可能会通过算法调整其曝光率，以最大化平台收益。这种AI驱动的商业模式进一步削弱了开发者的议价能力，导致市场竞争的公平性受到严重损害。

3. 影响应用市场竞争格局

苹果通过“苹果税”和算法规则，不仅控制了开发者的收入分配，还影响了整个应用市场的竞争格局。中小开发者由于缺乏资源和技术支持，往往难以在苹果的算法体系中获得足够的曝光，而大型开发者则被迫接受高额佣金。这种不公平的竞争环境限制了创新，并可能导致市场集中度的进一步提高。

•对中小开发者的挤压：由于苹果的算法优先推荐高下载量和高收入应用，中小开发者难以获得足够的曝光机会，导致其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对创新的限制：高额的“苹果税”和严格的审核规则使得开发者不得不将大量资源用于满足平台要求，而非专注于产品创新。这种环境可能抑制整个生态系统的创新活力。

二、AI助推平台权力扩张的路径

除了苹果的App Store，许多其他科技平台也通过AI技术实现了权力的扩张。这些平台利用AI算法优化用户体验、提高运营效率，并通过对数据的控制进一步巩固其市场地位。

1. 社交媒体平台：算法推荐与内容控制

社交媒体平台（如Facebook、Instagram、Twitter等）通过AI算法推荐内容，不仅提升了用户粘性，还加强了对信息分发的控制权。

•个性化推荐：AI算法根据用户的历史行为（如点赞、评论、停留时间等）推荐内容，使用户更容易沉迷于平台。这种“信息茧房”效应不仅影响了用户的认知，还让平台掌握了信息传播的主导权。

•内容审核与舆论控制：AI技术被用于自动化内容审核，识别违规信息（如仇恨言论、虚假新闻等）。然而，这种审核机制也引发了争议，因为算法的偏见可能导致某些观点被过度审查或压制。

•广告投放的精准化：通过AI分析用户数据，社交媒体平台能够精准投放广告，最大化广告主的投资回报率。这种能力使平台在广告市场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进一步挤压了传统媒体的生存空间。

2. 电商平台：算法定价与流量分配

电商平台（如亚马逊、阿里巴巴、京东等）利用AI技术优化商品推荐、动态定价以及流量分配，从而扩大其对卖家和消费者的控制。

•动态定价：AI算法根据供需关系、用户行为和市场趋势实时调整商品价格。这种“算法定价”不仅提高了平台的收益，还可能导致价格歧视，损害消费者利益。

•流量分配与排名：电商平台通过AI算法决定商品的搜索排名和推荐顺序。卖家必须遵守平台的规则（如参与促销活动、支付广告费等）才能获得更多曝光，这使得平台对卖家的控制力不断增强。

•数据垄断：电商平台通过AI分析用户行为数据，能够精准预测市场需求并优化供应链。这种数据优势使平台在与卖家的博弈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3. 搜索引擎：信息分发与广告垄断

搜索引擎（如Google、百度等）通过AI技术优化搜索结果，控制信息分发，并在广告市场中占据垄断地位。

•搜索算法的主导权：搜索引擎利用AI算法决定搜索结果的排序，影响用户获取信息的优先级。这种权力使平台能够间接影响公众舆论和市场趋势。

•广告竞价系统：通过AI驱动的广告竞价系统，搜索引擎能够最大化广告收入（图3）。广告主必须遵循平台的规则并支付高额费用，才能获得足够的曝光。

图3 谷歌通过投放广告获得巨额利润

资料来源：美国哥伦比亚特区法院文件

•数据积累与壁垒：搜索引擎通过AI技术不断积累用户数据，优化其算法和服务。这种数据壁垒使得竞争对手难以撼动其市场地位。

三、传统治理模式的困境

“苹果税”垄断案一审判决结果显然未能如消费者所愿，这个结果折射出数字平台的商业模式对传统反垄断法律框架的挑战，以及国家在应对跨国数字平台垄断行为时所面临的复杂局面。

1. 算法规则的“黑箱化”

平台通过AI技术将规则高度技术化和复杂化，使得外部难以理解其运行机制。中国法院在审理中发现，虽然苹果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但算法的动态性和不可解释性让传统法律难以证明苹果的垄断行为。因此，监管机构需要更深入了解平台算法规则的运作机制，例如要求平台公开算法设计逻辑或接受独立审计，以提高监管效率。

2. 反垄断法律的滞后性

当前反垄断法律主要基于工业时代的市场竞争模型，对AI驱动的动态规则缺乏有效的监管工具。例如，苹果通过AI优化的生态系统实际上形成了“数字护城河”，而现有法律无法直接针对算法规则进行干预。因此，在数据与算法治理领域，需要建立国际标准化协议可能成为规范平台行为的重要突破口。

3. 全球化运营的监管挑战

苹果的全球化运营让不同国家的监管机构面临各自为战的局面。例如，中国对“苹果税”提起诉讼时，美国却以“保护创新”为由支持苹果。这种监管不协调进一步助长了平台权力的扩张。国家可能通过发展自主可控的平台技术来减少对跨国平台的依赖。

参考文献：

[1] 肖潇,王俊. “苹果税”首案败诉，中国市场高佣金争议未了[EB/OL].[2025-01-09]. https://www.21jingji.com/article/20240530/herald/160e22599b155f28e91fb01d7165856b.html.

[2] 36Kr. 被马斯克吐槽的“苹果税”，最高税率就是在中国[EB/OL].[2025-01-09]. https://36kr.com/p/2779815577486212.

[3] UNITED STATES DISTRICT COURT FOR THE DISTRICT OF COLUMBIA[EB/OL].[2025-01-09]. https://assets.bwbx.io/documents/users/iqjWHBFdfxIU/rZ1UlL.0yQbo/v0.